改变我命运的1978

发布时间:2007-4-22 9:54:00 |
来源:人民网

倾诉人:琚先生男培训教师采访时间:2007年4月9日采访人:记者王枫
  下放1960年,在这一年,命运对我们全家敲响了沉重的钟声。我仅仅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,有一天,我正在上课,突然来了两个陌生的人,和班主任交谈几句后,把我叫出去。他们把我带到一辆卡车前面,我看到了父亲、母亲、弟弟和刚出生的妹妹,卡车上还装着家里简单的家具。
  我们被下放了,一夜之间变成了农民,不,甚至连农民的待遇也不如。这是我后来弄明白的事。父亲毕业于西北大学外语系,当时正值干事业的花样年华,但是从某一天起,他突然变成了下放的邓县某村属大食堂的一名炊事员,开始从事使力的毫无科技含量的工种。这很有戏剧性是吗?在那个年月,许多人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,弄不好就会被“戏剧”一下,这当然不是好事。而在我身上发生的显著变化是:我再也不可能坐在那间宽敞明亮的教室里,村小学的教室四面窜风,桌子是石头上搭的木板,而不久前还在一起玩的小伙伴们再也见不到了。
  我们享受着“副社员”待遇,没有固定住处,社员谁家能腾出房子我们就去谁家住,这叫“串房檐”。恍然如梦,命运根本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。如果你想让一个人绝望,干脆就让他一夜之间从城里有公职的干部下放到农村当“副社员”。但是我的母亲可没有绝望,她的父亲我的外公曾是冯玉祥手下一名军官,她继承了他的英雄气概,她身上的胆量和韧性支撑着全家。全家要活下去,要吃饭,要穿衣,这些最基本的需要一下成了最迫切的问题。她听说县城有卖阿尔巴尼亚的灯心绒布,于是在半夜两点起床,抹了把脸,连夜走几十里山路,去县城给我们三兄妹扯布,为的是让我们出门绝不比别人差。她生怕去得晚布卖完了,连夜动身,孤身一人摸黑赶路,一定要在天亮前到达县城把布拿到手。
  我继承了母亲的这根筋,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。我从小爱读书,即使在后来做知青的时候,我也随身携带书本。当时提倡“滚一身黑泥,炼一颗红心”,“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”,可我觉得自己没受到多么有价值的教育,倒是没完没了地干体力活,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。晚上同伴们都出去玩了,我就在宿舍的马灯下看书,为此没少挨批,说我浪费集体的煤油,没有一心一意扎根农村,其中有一句话我还记得:难道土坷垃里也能扒出xy?我没有争辩,但是我知道自己没有做错,看书学知识任何时候都错不了。
  等到了能够推荐上大学的年龄,有一个词开始日夜在我脑子里闪烁,挥之不去——“上大学”,一定要上大学!那一年北京广播学院采编专业在我们县有一个推荐名额,我跃跃欲试,觉得非我莫属。我平时经常在报纸广播上发表文章,还被抽调到县委宣传部报道组,在县里已经有了点名气。但是这一次命运只是给我开了条门缝,就又一次咣当关上了,在面试和笔试都通过后,我却被县里一个头头的侄女顶了下来。我欲哭无泪。报道组的同事安慰我说,现在通讯员干好
  了,一样可以调到报社工作,这样的例子不少,好好干,走这条路吧。他们哪里知道我的想法,我就是要上大学,受高等教育,这是我的梦想啊,如果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,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
  1977年,我已经在伏牛山区的一个大型军工企业当了一名运煤工。国家正是在这一年恢复了高考。听说不再推荐上大学,而是凭真本事上大学,我欣喜若狂。对我这样一个毫无家庭背景的人,靠推荐上大学是白想,现在机会终于来了!如果凭着真枪实弹的考试我还上不了,这辈子就认了,再不想继续受教育的事了。
  在我磨刀霍霍准备参加高考时,我的身份是一名运煤工,这是厂里地位最低的工种,和车工相比,毫无技术含量,连锅炉工的地位都比不上。运煤倒不难,我只需把煤装上手推车,运到锅炉房,再卸下来,就完事了。但是需要说明的是,手推车不知道谁设计的,好像存心和我过不去,只有一个把,我只能通过一个把和满满一车煤较劲,一天下来,肩膀累得像要掉下来。
  1977年第一年恢复高考,但是因为山里信息闭塞,我错过了报名的机会。到了1978年,我把想考大学的意思写信告诉家里,家里回信让我再考虑考虑。那时父亲还没有恢复工作回到城里,母亲没有工作,我一个月30多块钱的收入,除了自己留些零花,其余全部寄回家里。如果我考上学离开工厂,这项重要的收入来源就断了。父母的意见开始让我犹豫不决。他们莫名其妙受了那么多罪,现在眼看着我的饭碗要丢了,反过来还得养活我,他们的反对当然入情入理。
  在505车间有一个技术员叫王钢建,毕业于华中工学院,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。此人三十来岁,瘦瘦的,风趣可亲,我们下了班都爱去找他喷喷。我去找他,把我的困惑和他说了。他使劲拍了我一下,吓了我一跳:“都什么时候了?还有两个月就考试,别人都准备得差不多了——当然要上大学!这不是钱的问题,你甘心拉一辈子煤吗?你要是这次错过,就永远错过了!”王钢建让我坐下来,给我讲大学里的事情,我听得脖子都直了——这就是我理想中的生活啊,多么迷人,我小学毕业后学校就乱了,整个中学时代都是混过来的,比文盲强不到哪儿去。我一定要考上大学,和知识彻底地亲近,做一个真正有知识的人!人这辈子总会遇见几个对你的一生至关重要的人,他们只消几句话,甚至一个眼神,你就走了另一条路,人生因此改变了,他们是命运之神派来的,站在十字路口,等着你。王技术员和我非亲非故,于我就是这样一个人,我将永远记着他。
  临走王技术员借给我一本书,我看了一眼书名——《哥德巴赫猜想》。回去我一口气看完了,这本书记述了中国数学家陈景润摘取数学明珠的艰苦卓绝的历程,让我大受鼓舞。
 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原来什么也不会,就像冲上了战场却发现没有拿武器。考大学需要的知识点要么没学要么忘光了。不管那么多了,我把东拼西凑来的课本和复习资料统统装到
  一个旧书包里,随身携带,有空就看。还有两个月时间,班里本来有三个辅助工,其他两个人都因为和领导有关系被抽走了,原先三个人干的活现在都堆到我一个人身上,当时我还是车间团支部书记,有不少事务性工作要做,根本没时间复习功课。
  后来厂里领导知道了我要参加高考,就把我换到了保卫部门看守厂房,这样能有时间复习功课。我只需要晚上围着厂房巡视几圈,剩下的时间就都归我了。我们厂没有院墙也没有大门,在山沟里平地而起,半夜出来,实际上是在山里转悠,心里毛得很。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了时间准备考试,我已经很知足了。
  我爱好文字,一直没有放弃写作。我相信作文能替我挣分。在那两个月里我反复练习,记叙文、议论文、说明文、书信体……结果上了考场打开试卷一看,却是完全陌生的文章缩写。不过万变不离其宗,我并不慌张,从从容容写完了,感觉还不错。
  1978年高考我是全厂唯一一名进入文科分数线的考生,美中不足的是分数和我估的有差距。于是我又开始了漫长的纠分之旅。
  纠分过程快把我扒掉一层皮,我不分昼夜在工厂,县、地区、省各级招生部门奔波,最后终于要回了理应属于我的34.5分。加上这宝贵的34.5分,我已经超过当年郑州大学的录取线。但是这时招生已近尾声,各大学基本上招满。没想到又发生了一件事,差点让我和大学失之交臂。
  我们车间的支部书记,在工人中很不得人心,他曾经想拉我做他的亲信,被我拒绝了。在这个关键时候,他竟然整出了一份材料,上面写着在我当班时车间丢了一百多斤烟煤,打算寄给高招办,一举断了我的前途。需要说明一下,当时由于厂房是开放式的,到了冬天,工人家属为了御寒,就会顺手牵羊拿厂里的煤回去烧,车间丢煤并不少见。但是如果这份材料让招生的同志看到,他们不了解情况,就会认为我这个人不堪信任,后果不堪设想。幸亏厂里领导发现了这件事,出面制止,他才没有得逞。
  这一年,1978年,我终于被河南某师范院校录取,走进大学,圆了我的大学梦!
  1977年首次恢复高考,对于长期渴望知识渴望深造的青年来说,就像久旱的麦苗遇到了甘霖。1978年,因为对考生年龄没有限制,加上老三届甚至更早,有600多名考生走上考场,平均年龄24岁。我们班有几位同学,孩子都有好几个了,我尊称他们为“老大哥”。听说在别的系还有师生同班、父子同班的现象,这是现在的孩子想象不出来的,可这就是大学的魅力,这就是历史。
  大学毕业后,我分配到某厂当了一名教师,从事对厂里技术人员的外语培训。而在4年前,我还是一名运煤工,是厂里地位最低的工种。
  知识的力量是无穷的,知识能改变命运。当然,我更对当年恢复高考的决策者们心怀感激,没有他们拨乱反正,尊重科学,顺应历史发展规律做出这一重大决策,公正、公开选拔人才,“清华小学”、“北大小学”还不知道要办多久,中国千千万万有理想的青年人就不可能实现他们辉煌人生,报效祖国的梦想!
  1977年8月4日,邓小平主持召开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。8月6日,清华大学的代表在会上反映说,清华现在招收的新生文化素质太差,许多人只有小学水平,还要补习中学课程。邓小平插话道:那就干脆叫“清华中学”、“清华小学”,还叫什么大学!8月8日,许多代表呼吁恢复高考。邓小平问:“今年是不是来不及改了?”大家回答,今年改还来得及,最多晚一点。邓小平听后,当即决定,从当年起恢复高考。
  30年来,我国共有近6000万高中毕业生参加高考,1000多万人被高校录取,其中培养出3万多名博士生和30多万名硕士生。
  摘自《环球人物》
  77、78级的集体记忆
  在某种意义上,77、78级和老三届新三届之类的知青集体有着天然的交叉和重叠部分,虽然不是等同的。这一不等同之处就在于77、78级最终从穷乡僻壤的花果山进入了学院派的如来庙门。一位年轻的教授和博导曾经不无自得地揭示出一个“学术界的1955年现象”:现今诸多学术门派、山头的掌门人和高手,许多都是1955年左右出生的,有着一段丰富的知青经历和一段紧随其后的意气风发的77级、78级骄傲的辉煌。这样,他们拥有了辛酸和空白,可同时他们也在辛酸和空白之后获得了重新生长的机会。就像一片山坡上,剩下一片无人照看的野山楂树,突然受到特别的恩泽和浇灌,于是就迅速生长,成为最茂盛的一片。而其他的灌木丛却在默默中自生自灭。他们同样经历了苦难,并因为苦难而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收成。
  诗评家和教授程光炜在回忆他的1978年时,掺杂着难以掩饰的幸运感和感叹。那一年他和众多握惯了锄头的手一起拿起了笔,可是,也就在那个决定命运的窗外,却有更多的人游离在了这一改变命运的机会之外。当他兴冲冲地把那一激动千万人心的消息告诉一位“很有天赋”的同学时,却被漠然拒绝了:“你看我还有这个命吗?”
  命运由此分岔,记忆也从此显得惆怅和沉重。很难想象,没有苦难和沉重,这幸福又能有多么珍贵和难以让人释怀。在77、78级或者“学术界的55年现象”今天温文儒雅、西装革履、海阔天空、进退自如的背后,却隐藏着一个低低的无言的地平线。他们当年正是从那里出发的。而在那地平线的背后,黑黢黢的、只有一个轮廓的村庄里,又埋藏着怎样的往事和故人?
  这就是77、78级的记忆。一旦他们将它从历史的地平线中拉出来,它又是那样让人久久不能平静、不能释怀。它是个人的,同时又是集体的,更是历史的,同时,它又是今天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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